上图中的3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倾心交谈。您从他们的衣着打扮，大概能猜出这张照片是新中国成立初期所摄。如果不看图片说明，您或许不知道这3个人的姓名和职务，他们可都大有来头。中间那位女士，是冯玉祥将军的遗孀、新中国首任卫生部部长李德全；左边那位，是著名经济学家马寅初；右边面带微笑的白发老者，则是国民党元老、民革中央常委邵力子。

 

　　社会背景并不相同的他们，是在哪里留下了这张生动的照片，又是什么话题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呢？

 

　　说来恐怕要大出您的意料了。他们当时是在1957年全国政协二届三次会议召开期间，讨论中国是否应该实行计划生育，以控制人口快速增长。

 

　　说起计划生育，谁都会立即想到马寅初。他提出的“新人口论”，曾经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但是，有一个人，早在1920年代就在深入调查的基础上，提出了“生育节制”主张，并为马寅初的《新人口论》“催生”。这件事，并不广为人知，这个人，就是邵力子。

 

　　邵力子（1881-1967），是清末举人，同盟会会员，国民党元老。1949年4月国共谈判破裂后，他留在北平，同年出席新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他后来加入民革，任全国人大常委、全国政协常委、民革中央常委等职。

 

　　邵力子是一个敏锐的新闻宣传家，他关注民生疾苦，开展深入调查，很早就注意到中国的人口问题。1921年任《民国日报》主编的时候，他就积极提倡节制生育，在副刊上全文发表了十月革命后的《俄国婚姻律》，把节制生育与妇女解放问题一起进行宣传。1922年5月，邵力子在向警予主编的《妇女评论》上，发表了题为《生育节制释疑》一文，提出要加强节育技术的研究，“尽可用科学的功夫去发明”。

 

　　新中国成立后，因夫人傅学文担任中华妇女节制生育会北京分会会长，邵力子便把列宁有关著作又找出来重新认真研读，把自己过去节制生育的主张充实提高，发展为“计划生育”这一概念。为此，邵力子曾同卫生部长李德全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1951年，邵力子回到故乡浙江探亲、调查时，对陪同前往的工作人员说：“我们常说中国地大物博，实际上，中国的可耕地并不多，地少人多；现在中国人口已经是世界第一，如果不加控制，生产又跟不上的话，国家要在短期内摆脱贫困就不太可能。”

 

　　在1953年冬天召开的政务院会议上，邵力子第一次在政治决策场合提出计划生育观点。1954年9月17日，邵力子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就计划生育问题作了主题发言。他说，人多是好事，但在经济还没有发展起来、困难很多的环境里，人口应有限度，人口应该得到控制；不控制人口，后患无穷。控制的办法就是科学的医学手段，要大力传播有关避孕的医学理论等措施，并且还应当从实际上指导并供给有关避孕的方法和药物。12月19日，他在《光明日报》发表了题为《关于传播避孕常识问题》的文章。

 

　　新中国建国之初，百废待举，头绪颇多，要全力推进计划生育，邵力子感到孤掌难鸣。他想到了绍兴同乡马寅初。1955年春天，邵力子约了李德全去拜访马寅初，商谈计划生育之事。三个人谈的非常投机。邵力子建议：马老是经济学家，应该将几次去浙江调查的材料，写成学术报告，由此提出的计划生育主张，会更具有说服力，将引起决策者的重视。邵力子的来访，使马寅初深受鼓舞，他集中精力，夜以继日，终于完成了《新人口论》这部重要著述。书稿写好后，马寅初送给邵力子征求意见，邵力子拍案称好。

 

　　1957年3月，在全国政协二届三次会议上，邵力子专门就计划生育问题发言，表示赞同马寅初提出的观点。在全国人大会议上，邵力子又发言声援马寅初的提案。他呼吁：实行计划生育越快越好，希望全国各级领导认真提倡。邵力子逢人便说马寅初的《新人口论》。他还自费铅印了一批名为《关于传播避孕常识问题》的宣传册子，分送亲友。遇到年轻的育龄夫妇，他总是习惯性地伸出一个手指说：“只要生一个就够了，再不要多生了。”

 

　　后来，马寅初被打成了“右派”，邵力子也因宣传计划生育受到非难。在批判马寅初最剧烈的时期，邵力子据理力争，反问：马寅初何罪之有？马寅初被罢免全国人大常委职务后，有好心人劝邵力子以后别谈计划生育一事了。但邵力子说：“科学是批不倒，压不服的。个人受点冲击是小事，计划生育是关系国家建设的大事，怎能为了明哲保身，而丢掉国家的大事呢？我还是要坚持自己的主张。”在当时的形势下，邵力子不可能公开在会议上为计划生育疾呼了，但他利用下基层搞调查研究的机会，还继续向基层干部宣传计划生育的好处。1962年，在政协医药卫生组听取医学专家谈节育的座谈会上，年过八旬的邵力子又一次疾呼计划生育。他动情地说：“从1958年以后就不再提计划生育了。假如这几年少生些孩子，国家的粮食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1965年3月，周恩来在全国政协四届一次常委会上指示医药卫生组要加强计划生育的协调工作，他特别指指在场的邵力子说：“这件事，邵力老有一功。”1970年代初，经济的长期徘徊和人口的猛增，社会上有大量知青无工作可做。后来，计划生育政策正式出台，并成为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这距邵力子以计划生育解决人口问题的大声疾呼已有20多年了。